27、平生最惧是深情

    接下去的一路平静无事,一直到天色稍晚,方才抵达荆州,便包下两家相近些的客栈歇脚。

    今日遭历轮番变故,闭上眼睛脑海里皆是满目疮痍的尸体,心有余悸的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陌生的轻纱罗帐,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还未睡下?”门外传来沈夙淡淡的声音。

    我淡着声音问道:“王爷有何事?”

    他似是轻叹了口气,温和的道:“若无睡意,伴我走走可好?”

    我犹豫了会儿,终还是翻身下了床。

    荆州虽是小城,却因特产一种名叫裸荆的茶叶,在北仓颇为著名,荆州城内也是一派富庶繁荣,现下时辰尚早,街上不时有人往来,走出几步便可瞧见寒夜里摆的小摊,热气徐徐上升成柔和的雾白色,光看着便有几分暖意。

    奈何仍有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伤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我探手抚上脸上的伤口,虽然上过药,却不知会不会留下疤。

    “不会留疤,”沈夙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只是擦破了表皮,虽然疼些,却未曾伤及内里血肉,不打紧。”

    “嗯。”

    我轻轻应声,却忍不住暗自腹诽:这人当真会读心不成。

    走出一段路,转过一个巷角,竟走到了一处断崖,从这里向下望去,可看见一片冬日枯黄的芦草林其间还有白绒绒的荻花开得甚是兴盛,一丝风过,便带动着芦草林飒飒声响,清晰可闻。

    沈夙在身旁道:“今日行车经过时瞥了一眼,觉得景色甚好。”

    “当真是好景。”

    寒风拂过带起的白色波浪美不胜收,我看得失神,只觉得肩头倏地一沉,一间玄色外袍已披在我肩上。

    沈夜离单着一件白色中衣,负手立在我身旁,声音淡淡道:“后面的路并不好走,却也是抄了近道,大约再过两日便可到淮安。”

    我拉了拉肩上的衣袍,没有说话。

    他侧眸看向我,轻叹了一声,道:“可还在生气?”

    “为何生气?你以我为饵,我也还你一巴掌,我与你之间算是两清了,”我未曾看他一眼,只望着那片繁盛的芦苇林淡然道,“王爷与我相识不过数日,对我自是该有些警惕,怪只怪我太愚笨罢了。”

    “你这女子…”

    沈夙似有些无奈。

    “其实,今日王爷本不该救我,”我凄然一笑,自嘲道,“若非我心存侥幸,自以为皇后会因着顾家声势而手下留情,也不会将自己逼至这般田地,说起来,倒还是我作茧自缚。”

    我缓缓闭上眼睛,唇角的笑意却是渐渐苦涩。

    往日浮华锦绣疼爱宠眷,如今却变成七尺寒剑,再无半点昔日温暖可言。

    一阵心凉,眼眶忽然湿润,兴是憋了太久,泪水此刻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我慌忙背过身去,嘴硬道:“这里风沙大,迷了眼而已。”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涩涩的哭腔。

    沈夙顿了片刻,温声应道:“倒真是风大呢。”

    我用力在脸上抹了两把,努力平稳了呼吸,回过身望着他:“回去吧。”

    沈夙却并未动,只静静望着我,突然俯身,伸手抹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指腹微凉,摩擦着肌肤却是别样的触感,除了哥哥与父亲,还未曾有别的男子对我如此亲昵,我不由得轻颤了颤,却听他淡淡沙哑的声音传来。

    “阿妧,”他轻轻唤我,却是难得的认真,“我知你从前侯服玉食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只是你既已经选择离开,选了另一条路,日后必定会有艰难,虽然与我并不会再有瓜葛,我仍希望你喜乐平安的过这一生。”

    我怔怔的望着他,眼前却仿佛隔了重重雾霭。

    眼前这人啊,他从来知我羞赧,懂我心思,却从不戳穿,仿佛他对世人事皆是如此,看透这纷纷扰扰,却淡然宛若局外人,而我却从未看清他。

    我以为他真心待我,到头来,却用我诱敌,而今,却又要真心祝我一生喜乐平安。

    “沈夙…”我轻轻退开一步,望着他微笑着摇头,声音带颤,“我不敢信你,我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我没有那么聪明,我猜不透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猜不透,便不信,不信便没有希冀,既然无希冀,便也不会失望心凉,也就不会伤心了。

    他默然无声的望着我,深不可测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轻轻裂开,不过转眼便合上了,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一如既往的淡然无双。

    “甚好,”他轻轻开口,声音温润带凉,一双如玉的眸子望着我没有丝毫波澜,“既然猜不透,那便不要猜不要信,阿妧,你做的很对…莫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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