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在窗口站了多久,冷风飒飒吹在脸上,却似乎感觉不到冷意,只看着夜色由浓转淡,远方的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划破夜漫长的寂寥,天,终于一点点明亮起来。

    ‘咚咚…咚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显得格外刺耳。

    “…谁?”我出声,才觉声音干涩沙哑。

    “回禀王妃,太子妃前来拜访。”

    苏念蓉?我眼底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听见一阵轻细的推门声,我回过身,一人身披黑色斗篷踏进屋内又迅速反手合上了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容颜,看不清脸。

    她缓步走到我跟前,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我熟悉的脸。

    “太子妃?”我不知她如此装扮是何意。

    她取下黑衣斗篷,露出内里的锦绣华服,望着我却是微微皱眉:“不过一夜怎么憔悴了这许多?”

    声音里早便不复昨夜那般小女儿气。

    这深宫里该信谁不该信谁,心里话可与何人说不可与何人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诸多选择纷乱,我再不愿多思虑,只摇了摇头,反问她道:“太子妃清早来找我可有何事?”

    她就近坐下,一双凤眸带笑,柔媚款款:“这许多日未见,不知顾宸将军现在如何,心下挂念得紧,便早无睡意来这儿寻妹妹详细问问。”

    “晋垵生乱,哥哥奉命带兵七千前去剿敌了。”

    “晋垵生乱?”她忽的吃吃笑起来,望着我道,“王妃可知这乱是何人生的?”

    我面色沉凝:“太子妃这是何意?”

    她缓缓站起身,绯色长裙迤逦曳地,步步生辉,凑近了我,俏丽无双的脸上犹带着笑,却是七分狠绝,三分疯痴:“那乱,是太子造的,不是乱贼两千…”她贴在我耳际,声音宛若蛇蝎般阴狠,“等着顾宸的,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两万!”

    我猛地推开她,面上震惊未退:“你说什么?!”

    她癫狂般笑起来,眼底阴鸷暗,字字带着恨意:“若非顾宸他对我绝情,我断然不会心如死灰,甘做棋子嫁给太子那个病秧子!我日日伴他,温良淑德,皇后还不满意,让我找机会除了他,借刀杀人!皇后她定然也不会留我!”

    我望着她面色沉凝,皇后如何,昨夜我已经弄个清楚了,再不愿自欺欺人。

    我冷笑嘲讽道:“我还以为,皇后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苏家…”

    “为了苏家?”她恍若听了天大的笑话,揪住我衣领,脸上笑意更甚,眼底痛楚亦更深,“你以为她要的如何?当年她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入宫,你以为她仅仅求个苏家安稳?她要的,是这天下!这夏家江山!”

    言未尽,她神色骤然一变,猛推开我,撑着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半晌缓缓平息下来,抬眸望我却是唇角带血,见我面生惊骇,她冷笑起来,擦去唇边血迹:“皇后娘娘赏赐的补药,金贵得很,日日服食,不得延误。”

    我眉心深皱,她咳出来的血呈乌色,血液带毒…

    “我要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我转身便往走。

    身后传来苏念容冷冷的嘲讽声:“顾妧,你当真是被保护得好,你可知褚公公带回来的沈夙的亲笔信上写的是何?”

    她莲步轻挪,凑到我耳边呵气如兰,却字字蚀骨:“那是休书一封,沈夙对你倒还不错,想以休书一封断了与你的关系,以此来护你周全,呵呵,他错也便就错在这一封休书上!”

    她话锋骤转,声音尖锐起来:“皇帝他清明得很呢!既然沈夙对你有情,他便压下那封休书,软禁你在这宫中!沈夙夺回凉州便搬兵回淮安那还好,若占了凉州城便不回,便是反贼!那时候,你便是牵制,皇帝纵然杀了你,顾家人的怨气也只向着沈夙一人..呵呵,清尘,”顾念容低低笑了起来,“你说的话,你以为皇帝会信几分?”

    我惊骇得愣在原地,浑身如触电般颤抖起来。

    苏念容所言不假,而今且不论我身份尴尬,皇上未必信我,若真如她所言,姑姑…皇后她不会留我,我在这宫里已是自身难保…

    ‘丁当’清脆一声落在脚边,我垂首望去却是一块出宫的令牌。

    “去通知顾宸,或许…还来得及,我已备好马在门外,”苏念容声音轻颤着,早不似方才般冷绝狠酷,低低叹息着,又像是喃喃自语,“算是…我最后帮他一次。”

    “…多谢。”

    我附身拾起令牌,疾步往外而去。

    初冬冷风飒飒,挂在脸上刺骨生寒,我咬牙忍着,扬手一鞭抽在马身,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哥哥,你定要平安无事。

    我手持令牌,一路畅行无阻,自西正门出去时手勒缰绳微微停下,对那守城门的将士道:“李将军,您尊父亲为师,若要报恩,几日后若我母亲入宫,请您务必拦下她!护送她平安回府!”

    他虽不明深意,但对家父却是极为尊重,也不多问,只道:“王妃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所托!”

    我感激道:“将军此恩,顾妧自当没齿难忘!”

    言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晋垵位于峪泉北部,在军营时曾看过军防地势图,往西走可从小路捷径直达晋垵。

    拉着缰绳的手磨出血痕,握着的马鞭也逐渐脱力,许久未曾疼痛过得右臂似又起了撕裂般的痛楚,我只当不曾感觉,用力握紧了马鞭,一天一夜,我仿若不知疲倦般策马扬鞭,终于在深夜抵达晋垵。

    西城门关卡处还设有荆栏横门以作拦截,却只有寥寥数名伤兵守着此处,奄奄一息的模样,却是连个顽童都无力拦住,我不作停留,凝眉跨马越过栅栏往城内驰去。

    所行之处所见之景皆是满目疮痍,到处哀鸿遍野,四周隐隐弥漫着大火过后的焦烟味儿,飞扬在空气里的灰烬尘埃明晰可辨,路过之处多数房屋倾塌,被烧得焦黑的屋梁折断横侵路面,只余被熏黑的断壁残垣,不出几步便可见老弱妇孺无助的身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望着我踏马而过,眼底有恐惧,也有万念俱灰的麻木,有人疯了般对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哭喊,声音凄惨,直教人听得心生不忍,几欲落泪,也有身影在烧得几近垮塌的房屋里嘶喊着,寻找着,一双手拼死推着房木手上磨出血痕却恍若未觉,要将压在横梁下那具焦尸拉扯出来……

    我曾经去过一些地方,见过许多不同的景,繁荣如临堰,富庶若臻州,静逸似荆州…也有清寒同峪泉关,却从未见过此般荒凉凄惨的城,宛若死狱一般心中的悲凉震惊难以言喻,只得咬牙狠了心不再去张望,缰绳轻拉,在一神色尚算冷静清明的女子身前停下马。

    “请问顾宸将军现在何处?”

    她看我一眼,一张脸被火烟熏黑,辨不清原来面容,眼底倒是清明透亮,伸出手往前指了指,声音沙哑的对我道:“往前走,顾将军在东城门。”

    我道了声多谢,策马前往东城门。

    相较于西城门,东城门处关卡严设,戒备森严,我还未得靠近,便有一身甲胄的守兵将我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我道:“我是顾宸将军的妹妹,劳烦前去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告。”

    “现在战务繁忙,将军不见旁客。”

    我心里焦急,不愿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冷了面色道:“你且让开,延误军情的大罪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他还欲有说辞,我眉心轻蹙,也不多言,猛得一勒缰绳,身下马儿受惊,前蹄高举,一声嘶鸣着便往前冲去欲强行突破关卡。

    立刻便有闻声而来的守兵将我团团围住,我自马上四下俯瞰,冷喝道:“我有要事要禀告顾将军,要么替我通传,要么便让我自己进去找他!”

    “有何要事告知我们也非不可,”那守卫拔刀相对,“况且城防重地岂是你一介女子说闯就闯的地方!”

    我心起怒意,懒得与他多做纠缠,勒紧了缰绳便要闯关,眼角余光瞥见围上前来的一众守卫皆刀刃出鞘,这守关的守卫看身上的甲胄想来是晋垵本城的守兵,识我不得,我心知闯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索性便将事情闹大些即便见不到哥哥,也总能见着相识的将士,却也不敢贸然行动,毕竟强行闯关他们杀了我也是职责所在。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我心里焦急,正欲一搏忽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发生了何事?”

    身旁守卫齐齐恭敬道:“见过赵将军。”

    我自马上蓦然回首,却见赵青跨马而来,雄姿勃发英伟昂然,一袭冷光甲胄,手握银抢,头戴红缨冷盔,这一身…竟是先锋将军的装束,伏蛰缄默,只为锋芒毕露,赵青是心怀抱负之人,能坐到这个位置,想必是付出了不少。

    赵青见我也是一愣,眼底浮现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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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几更不好说,但会努力做到三千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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