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唤亭来到章延举的身边,将手中的香茶敬给他,嘴角又有了笑容,“爹爹,喝口茶吧。”

    声音非常轻,非常甜,听到这声音就想来一口。

    可是章延举冲茶杯摆摆手,又指了指罗生,“亭儿,端给罗生吧。”

    章唤亭扫了一眼罗生,没有说话,放下茶杯,转过身背着双手离开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茶杯落在茶桌上时发出咚的一声响。

    罗生感觉心脏一轰隆,又想起老娘说的那句话来:就是有一万两银子也娶不到章唤亭!

    老娘啊老娘,还是您老有眼光啊!看来我得反其道而行之!

    “师傅!”突然,从院门处传出一声炸雷般的响声。

    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青年大步走进来,犹如猛虎下山一般颇有威风。不过,一进院子,就用双手扇着鼻子前的空气大口大口地喘气。看样子,他快要被大厅内的“毒气”熏得窒息。

    不过,他立即做了调整,让自己威武英伟的气质表现了出来。

    “师傅!你回来啦!”这青年大步走到章延举的身边,弯腰行礼。他不叫太医,叫师傅,显得双方的关系十分亲密,实际上他跟着章延举学医看病也就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章唤亭见状,微笑着上前,端起茶桌上的一杯茶,敬给他,“大师兄,请喝茶。”

    此人正是章唤亭和罗生的大师兄马天虎,在二十多个弟子中剑法最高,胆子最大,影响力也最大。在海岛镇,一提马天虎,没有不知道,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看到师妹敬茶,他呵呵一笑,颇有意味地望了一眼章唤亭,又那么sè迷迷地瞅了两眼她的前胸和双腿前的黄裙,接过茶杯时又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葱葱玉指。

    章唤亭微笑,害羞地低下头,水灵的眼珠转了几下。

    罗生见状,赶忙侧过身,看了一眼远处大厅内表情都很痛苦的乡亲们。

    美少女动情的眼神和微笑让站在一边的师兄弟们都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有一个低矮的弟子一直在傻看,以至于脑袋不小心撞了一下马天虎手中的茶杯;马天虎正在喝茶,茶杯咔的撞了一下他的大牙,让他一下喝呛了,由于章唤亭站在一边,也不敢发火。

    章唤亭用胳膊擦了擦瓜子脸上的汗滴,指了指旁边的一把竹椅,“大师兄,快请坐。”

    马天虎呵呵一笑,冲章延举行了一礼,大大咧咧地坐下来,看向章延举,声音爽朗地问道:“师傅,给知县大人的小妇人看病,看得怎么样啊?”

    “我给她治愈了……”章延举点着头,长长地叹口气。

    众人一愣。

    章延举解释道:“为什么我只能给她一个人治愈啊?因为我在她的药里加了一剂药,那种药是一种千年人参,叫红雪参,对现在的瘟毒有奇效!草药分为七极:野草,金草,灵草,王草,丹草,圣草和神草。这红雪参,就属于四级王草,现在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才会有这种药材啊!以前我就知道这个药方,可是我们没有红雪参,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草药啊!”

    众人一听都皱起眉头,跟他一样长吁短叹。

    罗生一听才明白他今天怎么这样颓废。

    章延举环视众弟子一眼,眼睛突然一亮,压低声音道:“我去治病时,发现知县药房中的红雪参还有几颗,拿到这些熬成药汤足可以使我们整个海岛的百姓得救,因为每个病人只需要一丁点儿的红雪参便可。”

    章唤亭急道:“爹爹,您是太医,毕竟给皇帝和王爷大臣们看过病,可以跟知县大人说明此事,让他拿出来解救百姓啊。”

    章延举苦笑,摇头,双手按在茶桌上久久不动。慢慢的,两行热泪从他黑瘦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以前大家从来没有见他这样流过泪,又一次面面相觑起来。章唤亭见状,刚才还像一朵鲜花似的小脸蛋顿时紧皱在一起,“爹爹,您这是怎么啦?”

    章延举又摇摇头,叹起气来,“我跟县太爷说过这件事,最后甚至跪在地上求他,他却说百姓都是猪狗不如,死得越多越好!……最后竟然还骂我是老眼昏花,骂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叫着我的名字说不是看在我治愈了他小妇人的份上就会把我喂狗……没用啊,一个告老还乡的太医没用啊……”

    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啜泣着用双手捂住脸颊。

    “狗官!”

    “杀了这个狗官!”

    “狗婊子养的狗官!”

    “早就知道这个狗官不仁不义!”

    “这个狗官叫牛龙山!贪官,恶官!”

    “这个狗官如此对待师傅,杀了他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马天虎等人义愤填胸,摩拳擦掌,准备复仇。

    罗生站在一角,一直低着头,盯着脚前的一棵倔强的小草。

    过了一会儿,章延举突然瞪着双眼抬起头来环视起身边的弟子们,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有愤怒和决绝,“既然大家都有这等心肠,那我们为何要这样坐等下去呢?……借不回来,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此时的太医已经判若两人,马天虎等人一看,都怔住了。章延举的眼神他们都明白,那就是借不回来,便去偷!他们太了解这个人了,这个人看起来很温和,但是心神坚定,只要认准一个目标,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达到。

    偷,怎么偷?去知县大人的大院内去偷?

    小命儿还要不要?

    是得到美人重要,还是先活下来重要?

    要是死了,yin间有ji.院吗?

    马天虎等人都眨巴起眼睛来,一个个都在打着心里的小算盘。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马天虎才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看向章延举,呵呵着苦笑起来,“师傅,您的大义之举,我们都是十分钦佩!可是知县大人家的大院里面守卫森严,我们就是敢去,也进不去啊!”

    “就是啊师傅,进不去啊!”

    “里面的人都是高手,别说是我们,就是我们的师傅不死,也进不去啊!”

    “就是!里面有个护卫头目叫白仑,是个剑客!杀人如切葱!”

    “到时候拿不出来人参,还会送命啊!”

    众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摊开双手歪着头,有的咧着嘴,有的抓耳挠腮,有的东张西望看向大厅想着溜之大吉,都纷纷叫苦起来。尤其是马天虎,那是低着头,肚子里有屁也不敢放,紧紧夹着。

    章延举明白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无用,瘫软一般往椅子上一躺;椅子也像是很无奈,发出一声刺耳的唧唧声。

    章唤亭一直瞪大着漂亮的眼睛看着马天虎,眼神里充满着希望和期盼,“大师兄,你考虑好了吗?”

    看马天虎低下头一声不吭,她全明白了,对他的喜爱之情瞬间化为泡影,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你们都走吧……”章延举像是极为劳累,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摆摆手。

    马天虎见状,冲其他人一招手,走向大厅。一群人赶忙争先恐后地跟上。

    这时,在院子的一角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声音很温和,但是很清晰,“还是让我来吧……”

    像是要听这个人说话似的,树上的知了突然都停止鸣叫,使院子里一下变得极为安静。站在墙角的弟子接着说道:“今天晚上我就过去……师傅和乡亲们确实是都等不及了。”

    众人一惊,都急忙停住,转身看过去。

    马天虎等人一看是罗生,都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

    “你?是你?哪儿凉快上哪儿去吧!”

    “要剑法没剑法,要轻功没轻功,就凭你?”

    “就是!每次测试都是倒数第一!就凭你?”

    “脑子一定进水了!要不就是脑子里进了瘟疫!”

    “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还是宣传你防瘟疫的卫生去吧!想逞能你就赶紧换个地儿!”

    站在远处的章唤亭也不由得一惊,皱着柳眉盯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罗生平常胆小怕事,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如此地反常?

    罗生高昂着头,像是根本就没听到那些冷嘲热讽似的,一句话也不辩驳,只是望向西方的直插云霄的山峰。

    去知县大院内偷取人参的后果,他也想到了,最终可能就是一个死,但是他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重大的翻身机会,也是一个可以打动章唤亭的机会!

    一定要珍惜!

    至于将来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得到她的芳心,那就看天命了。

    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拿着笤帚在这里扫地,都不能陪着老娘过那种贫困的没有尊严的ri子了!

    章延举躺在椅子上,呆呆地注视着罗生,身子一下变得僵硬。

    当看到众人没有勇气前去,竟然还一直嘲笑别人,他勃然大怒,一下坐起来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茶桌;茶桌上的茶杯一蹦而起,哗啦啦几声才安静下来。

    马天虎等人见状,赶忙屏息凝气地低下头。

    别看章延举只是个看病的大夫,没有什么功法,但是发怒起来,还是让人不敢放肆。章延举做事光明磊落,本身就很具有威严,再加上他朋友众多,其中又有一些修炼剑法的高手,所以马天虎等人对他不敢不敬。

    他站起来,看向罗生,眼神第一次变得温和,也是第一次变得充满敬意,“罗生,你决定了吗?”

    罗生皱着剑眉点点头,又重复了一边刚才说过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过去。”

    声音仍是淡淡的,但是极为坚定。

    马天虎等人听到罗生的话语,又是一惊。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一个个都上下打量他。

    章延举脸sè凝重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看到他眼神坚毅,毫不畏惧,重重地点点头,“罗生的剑法和轻功虽然比不上其他弟子,但是shè箭的功法还有点儿……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在这里shè箭,他shè出十根,中靶六次。”

    冲着罗生的方向深深鞠躬,一连做了三次,“罗生,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了。”

    罗生表情平静地鞠躬还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章唤亭的双眼里已经有了泪水,看向罗生的目光也变得无限柔和,当看到罗生坚定的眼神,她相信他的确是变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倒了一杯香茶,双手端着走到罗生面前,眼泪汪汪地望向他,轻声道:“罗生师弟……请。”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这还是章唤亭第一次这样温和地对待罗生,也是她第一次给罗生敬茶,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罗生,想到他一定会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其实,这杯茶罗生也想接过来一饮而尽,可是想到过去发生的一幕幕,他还是高昂着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都不看散发着香气的绿茶一眼。

    这时,一股风吹来,吹得罗生眯起眼睛,而他的嘴边却响起忧伤而坚定的声音:“风萧萧兮茶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听到这句后,章唤亭感觉一道电流冲过全身,身子不由得一抖,手中的茶水也溢了出来。

    她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说起,再一次把茶杯往高处举了举。

    罗生用眼睛观察着章唤亭的反应,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有些抖动的茶杯,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师姐多珍重,以茶代酒送墓前。”

    章唤亭一听,顿时泪水盈眶,双手一抖,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摔落于地。她想不到罗生还会作诗,还作得这么伤感这么悲壮,她望着他哭。

    罗生仍是表情凝重,冲着章延举的方向行了一礼,大步走向大厅。步伐仍是那样轻,不发出任何声音。

    章延举和马天虎都怔怔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

    而章唤亭跟着罗生的脚步,往前跑了很远,最后趴在了大门前才停下。望着他的背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孩子感到担心,一次又一次询问着自己:罗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他胆敢夜闯知县大院,终究要依靠什么本事呢?他真的考虑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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